資本市場從來不缺少神話，醫(yī)療健康題材更是神話的制造者，尤其是在癌癥領域。

癌癥一直被稱為“眾病之王”，但是根據世界衛(wèi)生組織數據，全球大約1/3的癌癥可以預防，1/3的癌癥可以通過早期發(fā)現得到根治，1/3的癌癥可以運用醫(yī)療措施延長生命、減輕痛苦。

與其等待醫(yī)生宣判或者充分有效的藥物開發(fā)出來，對癌癥進行早期篩查和早診早治，是降低死亡率的最有效方法。

伴隨美國癌癥早篩龍頭精密科學10年暴漲30倍的資本神話，癌癥篩查也成為國內資本 市場追逐的“好生意”。

出身傳說中四大“天坑”專業(yè)（生物、化學、環(huán)境和材料）的三個北大生物化學系年輕人看到了這一行業(yè)的發(fā)展空間，2015年早早進入這樣一個充滿“鈔能力”的賽道。2021年2月18日，他們的諾輝健康正式登陸港交所，成為“中國癌癥早篩第一股”。首日開盤暴漲185%，市值突破300億港元。

然而，近5個月諾輝健康股價持續(xù)下跌 。截至11月5日，公司股價較前期高點暴跌近70%，市值只剩112億港元。

伴隨股價的暴漲暴跌，一直以來，圍繞諾輝健康業(yè)務前景的爭議也從未停止。

三個北大同學撐起百億市值

諾輝健康最初的創(chuàng)立，并非一時興起。

作為諾輝健康創(chuàng)始人之一的朱葉青的母親曾是晚期胃癌患者，因為胃癌切除了整個胃部。

朱葉青曾回憶：“手術室外的7、8個小時，那是我人生里最難熬的時光?！痹诖酥?，朱葉青跟大多數人一樣，覺得癌癥離自己很遠。但是當事情真的落到自己頭上，才發(fā)現癌癥其實離自己很近。

在母親患癌之后，生物學出身的朱葉青腦海中就冒出了一個“念頭”：我們到底能為父母或者家人做點什么事情？

恰巧2013年的一次美國出差中，朱葉青與同為88級北大生物化學系的兩位同班同學陳一友和呂寧，在美國硅谷的圣馬特奧餐廳相聚。

在飯桌上，專攻腫瘤藥理領域的博士陳一友無意中提起，他曾接觸不少晚期腫瘤患者，很多人可能花錢買了藥，但過半年、一年人也走了。

母親患癌的經歷引發(fā)了朱葉青的共鳴，如果當初母親在胃癌早期、甚至病變之前，篩查出了癌癥，或許她就能免于切胃之痛。

他們此刻認識到相較于國外已有類似產品，國內的癌癥篩查市場還是一片藍海。

2015年，諾輝健康創(chuàng)辦之時，三人已經過了不惑之年，并且都在各自領域擁有金光閃閃的履歷。

朱葉青有豐富的管理經驗，曾在三星、GE等多家世界500強企業(yè)擔任高管，擔任諾輝健康CEO，主要負責公司的戰(zhàn)略、管理和運營。

1972年出生的陳一友是美國猶他大學醫(yī)學院實驗病理學博士及博士后，他主要把控研究方向。

1971年出生的呂寧，在杜克大學獲得微生物學博士后，曾在全球知名診斷龍頭羅氏診斷、奎斯特等公司有豐富的體外診斷產品開發(fā)經驗，在諾輝健康擔任CTO（首席技術官）。

之后諾輝健康的發(fā)展之路走得順風順水。經過兩年半的研發(fā)，諾輝健康第一個產品“常衛(wèi)清”在2016年初正式推向市場。2018年進入“國家藥品監(jiān)督管理局的創(chuàng)新醫(yī)療器械特別審批通道”，到2020年11月拿下“中國癌癥早篩第一證”。

再到2021年2月登陸港交所， 諾輝健康順暢發(fā)展背后離不開資本的助推，其投資方可謂是星光熠熠，包括聯想控股旗下的君聯資本、軟銀中國、啟明創(chuàng)投等，此外“香港珠寶大王”周大福集團鄭裕彤長子鄭家純的鼎珮投資集團也在其中。

被資本捧起來的諾輝健康，6月中旬股價在創(chuàng)下89.65港元/股的新高后，便開啟“陰跌”模式，截至11月5日收盤，股價已較高峰時期跌去近七成，市值蒸發(fā)超200億港元，至112億港元。

伴隨股價暴跌，以及半年報虧損的表現，諾輝健康的商業(yè)化之路風險凸顯。 一方面有聲音認為癌癥早篩需求潛力巨大，市場前景無限廣闊；另一種則是從專業(yè)的角度，對癌癥早篩的概念提出質疑，甚至認為這是一個偽命題。

0.4%的陽性概率

在面對選擇早篩產品還是去醫(yī)院篩查的問題，北京某腫瘤醫(yī)院的醫(yī)生李杰告訴市界：“去醫(yī)院?！?/p>

他表示： “市面上的篩查，有些早篩產品比較雞肋，一些人對試劑不敏感，根本查不出來，有誤診漏診的可能?！?/strong>

北京抗癌協會早癌篩查委員會相關負責人李蕾也告訴市界：“既然到了醫(yī)院，還是選擇做權威的檢查比較好?！?/p>

但是相較于醫(yī)院檢查的多番“麻煩”，諾輝健康采用獨創(chuàng)的“多靶點糞便FIT-DNA聯合檢測技術”，其核心產品“常衛(wèi)清”可以讓用戶居家采集糞便樣本，避免具有侵入性的手術。針對高風險人群，可獨立使用，檢測為陰性的用戶不需要再做腸鏡。

從檢測結直腸癌的靈敏度來看，諾輝健康在業(yè)內已達最優(yōu)，不過其仍舊無法做到100%的準確率。對一款早篩產品來說，陰性預測值是其最核心價值，這個值越高，意味著漏診比例越低。

常衛(wèi)清對外宣稱的NPV陰性預測值是99.6%，即如果顯示為陰性，則99.6%的概率未患病，因此無需再進行腸鏡檢查；PPV陽性預測值是46.2%，即結果如為陽性，則檢測者者有46.2%的概率患有結直腸癌或腺瘤。

值得注意的是，檢測結果為陽性并不等于確診，主要是敦促高風險者去醫(yī)院做進一步檢查。但是0.4%的可能性是腸癌，這個時候依然要回歸腸鏡“金標準”的檢測，做出最大的放心抉擇。

既然無法做出“100%的保證”，患者后續(xù)還是要回歸到腸鏡這個“金標準”的檢測，二者難道不矛盾？

對此，諾輝健康的品牌市場負責人AMY告訴市界：“早篩與傳統(tǒng)檢查腸鏡并不矛盾，二者不是非此即彼的關系。”在她看來，諾輝健康的產品目的是督促那些無癥狀、高風險人群的篩查，而不是與醫(yī)院的腸鏡搶生意。

雖然去醫(yī)院和選擇早篩產品之間并不矛盾，但諾輝健康的商業(yè)化之路卻并不容易。

從諾輝健康2021年上半年業(yè)績報告來看，其營收上半年同比暴增317%至4393萬元，糞便多靶點早篩產品常衛(wèi)清總收入1420萬，發(fā)貨量12.15萬盒，同比暴增392%。

結直腸癌產品 常衛(wèi)清一直是諾輝健康營收占比最高的產品，但是2021年卻被2019年上市的“噗噗管”反超。噗噗管是一款便隱血檢測產品，用于檢測糞便中肉眼看不到的出血，可用于大腸癌的粗篩，自己取樣檢測，5分鐘就可以出結果。（類似驗孕棒的功能）

根據半年報，常衛(wèi)清的營收占比已經從2020年上半年的54.2%下滑至2021年上半年的32.3%。

諾輝健康的虧損卻還在持續(xù)。 2019年-2021年上半年的虧損分別為1.06億、5.34億元以及28.9億元。 對于上半年虧損擴大，諾輝健康將主要原因歸因于優(yōu)先股的公允價值虧損，剔除后的凈虧損為9993.4萬元。

面對癌癥早篩的商業(yè)化風險，疆亙資本的合伙人王赤坤告訴市界：“如果把癌癥看成是盲盒，癌癥篩查就是拆盲盒，這本身是一個很小眾的市場，因為C端用戶使用頻次極低，用戶粘性非常差，無法通過進一步開發(fā)更有效利用，也因此無法分攤拉新成本?！?/p>

作為一個先行者，實現從0到1，培育和擴大這個市場，是諾輝健康面臨的巨大挑戰(zhàn)。

一場漫長的博弈

諾輝健康不僅僅需要與醫(yī)院達成“共識”，也需要獲得更多消費者的認可。

首先，就很多臨床醫(yī)生來看，他們對于早篩產品還是持一定懷疑態(tài)度，因為市面上的早篩產品無法與傳統(tǒng)檢查相提并論。

大眾對于結直腸癌早篩的意識極低。根據調查顯示，85%的患者不了解結直腸癌早期篩查相關知識；97%的患者在確診前從未做過腸鏡篩查。

如果通過早期診斷和癌變前發(fā)現，結直腸癌不僅可以治愈也可以預防?？梢哉f，諾輝健康的早篩產品縮短了篩查與疾病之間的距離。

但由于并非是100%的篩查率，醫(yī)生向患者推薦早篩產品，可能出現“假陽性”情況，如果患者經過進一步“金標準”檢測如腸鏡、活檢等手段發(fā)現并非癌癥， 虛驚一場還浪費了很多錢。對于醫(yī)生來說，多了一層導致醫(yī)患關系緊張的風險。

這種“博弈”不僅發(fā)生在諾輝健康與醫(yī)生之間，還在與患者之間。除了無法做到100%的準確率， 作為篩查項目，諾輝健康的常衛(wèi)清也不具有價格優(yōu)勢。常衛(wèi)清終端價1996元，而傳統(tǒng)腸鏡檢測只要300元-500元左右，無痛腸鏡1000元左右，便隱血檢測價格 則低于百元。

相較于傳統(tǒng)檢查，諾輝健康產品的單次價格對于絕大多數收入群體都是一個不小的負擔，一個普通家庭，即便只 給雙方父母做篩查，每年的費用接近8000元，而這只是腸癌一項的篩查價格，加上其他一些篩查，費用則在萬元級別以上。即便3年做一次，也是一筆不小的支出。

這種價格差異與國外正好相反。根據國元證券研報，美國精密科學的結直腸癌早篩產品 Cologuard 上市后定價為649美元，遠低于需要花費上千美元的“金標準”腸鏡。而且在醫(yī)保“買單”下，94%的患者無需自費，大大提高了篩查的可及性。

對于癌癥篩查價格的不菲費用，元碼基因董事長田埂告訴市界：“癌癥早篩目前處在黎明的前夕，未來價格肯定會越來越低?！痹谔锕】磥?，未來早篩產品下降至1000元以下可能才是這個市場真正打開的時候。

面對多方的“博弈困境”，諾輝健康創(chuàng)始人朱葉青也清晰地看到，讓無癥狀人群去做癌癥早篩是一件反人性的事， “沒有人吃完飯?zhí)稍谏嘲l(fā)上的時候，會想我要不要去做一個癌癥篩查，他需要被觸發(fā)，不管是某個人，還是某件事?！?/strong>

如今，癌癥篩查的意義不需多強調，但癌癥早篩這一小眾市場被徹底“觸發(fā)”，還需要漫長的博弈。

癌癥早篩企業(yè)給市場畫了一個“大餅”，但不知道什么時候才能完全吃到嘴里。

（文中李蕾、李杰為化名）

本文來自微信公眾號 “市界”（ID：ishijie2018），作者：曾嘉藝，36氪經授權發(fā)布。