為了完成養(yǎng)老金開戶任務,銀行員工們通過買渠道、找外援、群友互助的方式,幾乎用盡了渾身解數。他們有苦難言,卻只能將壓力和委屈默默咽回肚里。
最近,各大金融機構的個人養(yǎng)老金業(yè)務開展得如火如荼。符合開戶條件的銀行紛紛上線養(yǎng)老金業(yè)務,“搶人大戰(zhàn)”正式拉開帷幕。
值得注意的是,個人養(yǎng)老金賬戶兼具“唯一性”和“長期性”特點——在同一時段內,用戶只能選擇一家銀行開通賬戶;開戶后,每年存入資金的上限是1.2萬元,可以享受遞延納稅優(yōu)惠政策,賬戶中的錢能用于購買理財產品或基金投資,但一旦存入,退休后才能將錢取出。
【資料圖】
因為稀缺,所以寶貴。如果銀行能在“搶人環(huán)節(jié)”獲取大量用戶,就意味著提前鎖定了長期資金。在后續(xù)的業(yè)務開展過程中,就能以較低成本實現理財產品的發(fā)行、銷售以及其它銀行養(yǎng)老服務。
高質量的客戶,穩(wěn)定的存款流,長期強制的儲蓄時長,面對這樣的誘惑, 國有銀行、股份制銀行和城商行紛紛鉚足力氣攬客。“我們今天不去營銷,明天就會成為別人的客戶”。在銀行的工作群,充斥著各種各樣“雞血式”口號。
為了完成開戶任務,銀行員工們通過買渠道、找外援、群友互助的方式,幾乎用盡了渾身解數。但在繁重的任務面前,他們有苦難言,只能將壓力和委屈默默咽回肚里。
“做不完的任務”
為了在搶人大戰(zhàn)中拔得頭籌,各家銀行推出了各式各樣的優(yōu)惠活動。在郵儲銀行開戶,可以參加抽獎活動,最多可拿500元;工商銀行、農業(yè)銀行等也宣布開戶贈送微信立減金,鼓勵大家來“薅羊毛”。
(市界整理部分銀行開戶福利,數據來源:手機銀行活動頁面)
“就像回到2019年的ETC大戰(zhàn)。”銀行員工李琳表示:收到個人養(yǎng)老金開戶任務通知后,心情瞬間跌入谷底。
“難就難在很多活動的禮品已經沒有吸引力了?,F在大家警惕意識越來越強,很有可能是費勁解釋半天,最后換來客戶一句話:貪小便宜吃大虧。”
談起在銀行的工作感悟,劉麗苦笑:“這幾年沒什么特別的變化,但臉皮確實是厚了不少。為了完成任務,我盤活了一切可用人脈。親朋自然不必說,朋友圈里的點贊之交也要爭取,每次需要沖業(yè)績的時候,甚至還要拜托多年沒聯系過的同學朋友支持一下?!?/p>
與劉麗的努力相比,90后小伙朱震對任務的態(tài)度則十分佛系。本次養(yǎng)老金任務,他評估了自己的完成情況——一天只開了一個戶,那個人還是我自己。
“每天會分到5個開戶任務。中午和晚上分兩次匯報開戶進展。像我這樣掛零的排名經常會被通報,而且少不了要被領導一對一約談了。”
從目前情況來看,各家銀行向員工分配的開戶指標有所不同。有的銀行要求員工每日保證5戶,有的則拉長時間線,下達了一個季度完成100戶的命令。
至于完不成開戶任務會導致什么結果——朱震表示,雖然現在還沒有公布明確的懲罰措施。但績效肯定是沒救了,甚至還可能會影響年終獎的評估。
北京的馬哈稱自己是“大冤種”。“太難了。對于無法完成任務的人,我們行按照20-100元/戶罰款。有的銀行雖然沒明確說會罰款,但如果長期不能完成,會在當月的績效工資和年終獎中有所體現。”
在與多名銀行員工的交談中,我們發(fā)現,銀行確實越來“內卷”了。要求員工本人開戶是基礎操作,已經發(fā)展到讓員工務必聯系親朋好友開戶的程度了。
到目前為止,農業(yè)銀行的金子已經完成了開戶任務,但她卻遲遲不敢放松?!爸皇情_戶而已,東拼西湊暫時完成了。我聽說已經有銀行要求客戶在賬戶里存錢了,如果下周突然下達這個命令,就不好辦了?!苯鹱拥恼Z氣中充滿擔憂。
“如果讓員工自己買養(yǎng)老金,我覺得勉強可以接受,但在現在的環(huán)境下說服客戶存錢,真的很有難度?!?/p>
“走投無路”的大家開始想各種辦法尋找開戶渠道。有償、互助······甚至在某電商平臺,出現了幫忙完成個人養(yǎng)老金開戶任務的生意,單戶價格在70-100元之間。最離譜的是,由于供不應求,現在店鋪開始批量銷售,至少要100戶起賣的程度。
小馳是一名畢業(yè)后進入某城商行工作的應屆生。剛剛畢業(yè)不久的她,擁有的人脈非常有限,以至于每次派發(fā)任務的時候,總是需要自掏腰包來完成。買基金和理財是基本操作,金鈔和保險就更不必說了。
“最初選擇營銷崗位,我希望可以通過自己的知識來幫助客戶理解產品邏輯?,F在因為養(yǎng)老金,我開始重新思考這份工作的意義。大概率是等不到發(fā)年終獎了。”
“逃不掉的圍城”
在各大社交媒體平臺上,不少銀行人分享了自己工作前后的對比照片,并笑言:五年前我貌美如花,如今我已人老珠黃。
有著三年銀行工作經驗的李達剛剛提交了辭職報告。談及感想,李達表示:銀行并不是大家想象的那樣美好。晨會、培訓、外拓······重復的工作內容,高強度的工作,每天遇到形形色色的人,忙得像個陀螺。
“生命不息,任務不止?!崩钸_告訴市界:養(yǎng)老金任務算是壓倒駱駝的最后一根稻草。本想再堅持一下,但一想到后續(xù)還會有各種各樣的數字人民幣、金鈔和保險任務····感覺自己厭倦了這樣的生活,還是快刀斬亂麻,果斷一點比較好。
事實上,像李達一樣有辭職想法的人不在少數,但真正執(zhí)行的人卻是少之又少。擺在他們面前的,是一個艱難的選擇:離開銀行后,會有更好的發(fā)展嗎?至少留在這里,還能有一份穩(wěn)定的工作吧。
“還能怎么辦呢?!眲Ⅺ惐硎荆翰皇菦]想過辭職。但權衡利弊后,發(fā)現自己的面子一文不值。所以即便是翻爛通訊錄,“眾叛親離”,也得硬著頭皮做下去。
值得一提的是,當銀行人想努力擺脫這體面的“枷鎖”時,也有很多畢業(yè)生認為銀行這份工作不可多得,寧愿擠破頭也要卷進來。
銀行,似乎成了一座“圍城”。
據中國教育部統(tǒng)計,2022年高校畢業(yè)生人數約為1076萬人,較2021年增長167萬人。對于畢業(yè)生,尤其是財經類院校的學生來說,他們之所以青睞銀行,是因為具有穩(wěn)定性強的優(yōu)勢,同時收入也在行業(yè)內處于中等偏上水平。
2022年的秋招,競爭異常激烈。某財經大學的畢業(yè)生佳禾告訴市界:現在秋招已經基本結束了,但從學校的就業(yè)情況來看,拿到銀行offer的人屈指可數。
“過去幾年很多人想卷大廠。但今年受多種因素影響,大廠和一些有名氣的私企機會較少。還沒有找到工作的同學們分成了兩派,一部分考公,剩下的一心想進入相對穩(wěn)定的國企和央企。
就這樣,原本用來保底的銀行,在今年卻意外成了香餑餑。
自9月份校招開始,佳禾就把符合條件的銀行全部投送了一遍。但從目前的情況來看并不樂觀:有些本科畢業(yè)就可以參加的崗位,如今的研究生學歷卻連簡歷關也過不了;有的參加筆試后石沉大海;好不容易進入了幾家銀行的面試,如今秋招快要結束了,依然沒有找到理想的工作。
(佳禾參加的多場銀行面試,來源:用戶提供)
同樣的崗位,去年200人報名,能招收100個;今年2000人報名,只收30個。學計算機專業(yè)出身的笑笑,投了許多銀行的金融科技崗位。“我覺得在后臺工作,營銷任務會少很多?!?/p>
但結果卻給了她當頭一棒——去年點擊就送(發(fā)送簡歷立得offer),今年甚至連崗位都沒有開放。
對于笑笑來說,這或許也是個好結果。從部分銀行的反饋來看,即便是從事后臺工作的人員,也收到了不同程度的營銷任務要求。
“鐵飯碗”還香嗎?
早在以前,銀行可以說是“鐵飯碗”一樣的存在,擁有體面、穩(wěn)定、高薪等一系列讓人艷羨的特征。
然而近年來,隨著互聯網金融的橫空出世,加之地產波動等因素。尤其是利率市場化后,各家銀行發(fā)展速度放緩,一些營業(yè)網點甚至出現了“關?!钡那闆r。
2022年上半年,以國有銀行為例,建設銀行、農業(yè)銀行、中國銀行、郵儲銀行的員工較去年年底分別減少了3933人、4875人、1801人和3243人,合計共減少13852人。
人員規(guī)??s減的同時,部分銀行員工的薪酬也出現了調整。2022年8月,平安銀行調整了零售業(yè)務的薪酬——以往的4月-12月,公司會按照5%的比例預發(fā)的季度績效獎金,但從今年三季度開始,預發(fā)放比例調整為3%。
通常情況下,銀行員工薪酬由基礎工資、績效工資、六險二金以及季度獎、高溫補貼、過節(jié)費組成。平安銀行一再強調,薪酬調整只是對預發(fā)給員工的季度獎金進行了打折,從15%調整到9%,但并不是真正的降薪,后續(xù)會根據員工的KPI的實際完成情況進行獎金的發(fā)放。
雖然平安銀行只是調整了發(fā)放比例,但對于一線員工尤其是剛入職員工來講,這樣的調整可能會對他們當月和當季收入產生不小的影響。
任務多了,壓力大了,到手的薪水可能還變少了。是銀行這個“鐵飯碗”不香了嗎?
東財Choice數據統(tǒng)計,2021年,在15家國有銀行和股份制銀行中,招商銀行以60.38萬的人均薪酬位居榜首;相比之下,國有銀行的薪酬水平相對較低,其中農業(yè)銀行因30.17萬的人均薪酬墊底。浦發(fā)銀行員工平均薪酬居中,為45萬。
事實上,為了與信息化、網絡化環(huán)境適配,在低利率環(huán)境下尋找到新的增長點,銀行也在近些年來持續(xù)尋找著轉型之路。9月份,由中國銀行業(yè)協(xié)會發(fā)布的《2022年度中國銀行業(yè)發(fā)展報告》顯示,銀行正在向綠色金融和科創(chuàng)金融方面持續(xù)發(fā)力,未來將以科技賦能激活轉型動力。
“銀行員工流失確實是客觀存在的現象,但這并不意味著我國銀行業(yè)正在收縮?!便y行分析師王娜認為,銀行正加速推進發(fā)展轉型,不斷提升服務實體經濟質效,進而推進管理運營的全面數字化革新。
(文中均為化名)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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