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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天天新要聞】坂本龍一走了:謝謝您留下如此美好的音樂 2023-04-03 08:42:15  來源:36氪

"Ars longa, vita brevis."(藝術(shù)千秋,人生朝露)


(資料圖)

這是坂本龍一喜愛的一句格言。

據(jù)日媒,坂本龍一已于3月28日在東京一家醫(yī)院去世,他生于1952年1月17日,享年71歲。

坂本龍一,被大家昵稱“教授”,世界級音樂家、電影配樂大師,是亞洲年輕人的共同偶像。

▲ 一條專訪斯蒂芬導(dǎo)演(Stephen Nomura Schible)

2020年,一條在紀錄片《坂本龍一:終曲》上映之際專訪了來到北京的史蒂芬導(dǎo)演,

“我希望這部電影,能讓大家感受到坂本龍一是如何聽到這個世界的?!?/p>

我們在今天重發(fā)這篇文章,以悼念坂本龍一。

01 音樂家坂本龍一

2017年9月,威尼斯電影節(jié),紀錄片《坂本龍一:終曲》世界首映,現(xiàn)場觀眾起立鼓掌,長時間不息。

前排的坂本龍一有些害羞,他略有尷尬地對身邊的紀錄片導(dǎo)演說:斯蒂芬,我們離開這里吧。

《坂本龍一:終曲》記錄了這位音樂家,在日本福島核泄露、及親歷咽喉癌之后,如何用藝術(shù)回應(yīng)災(zāi)難,重新開始創(chuàng)作音樂。

2019年12月,電影終于在中國上映。樂迷、影迷等各路粉絲,紛紛前往膜拜。

▲ 坂本龍一在格陵蘭島,為當?shù)刈匀宦曋?/p>

▲ 《坂本龍一:終曲》截圖

《終曲》從2012年開拍,2017年完成。

起初,導(dǎo)演史蒂芬想要拍攝一部演奏會電影,然而在2014年,坂本龍一被診斷出了癌癥,紀錄片的方向也隨之改為傳記紀錄片,我們也得以了解坂本龍一不為人知的人生經(jīng)歷。

▲ YMO成軍時期

古典樂出身,卻成為日本當代音樂的革新者

坂本龍一1952年出生在東京,3歲開始學(xué)鋼琴,年少時覺得自己是德彪西轉(zhuǎn)世。但坂本龍一從未刻意要成為音樂人,因為不想被任何固定職業(yè)限制,他在填寫志愿的時候?qū)懥恕皼]有志愿”,直到細野晴臣推了他一把。

1978年,細野晴臣邀請坂本龍一和高橋幸宏,一起組個樂隊,就是后來赫赫有名的YMO(Yellow Magic Orchestra)。坂本當時剛從東京藝術(shù)大學(xué)作曲系研究生畢業(yè),高橋幸宏打趣他,在搞音樂的人中算學(xué)歷高的了,問他以后會不會成為教授。“教授”的昵稱由此而來。

▲ YMO樂隊,左起:細野晴臣、坂本龍一、高橋幸宏

▲ YMO專輯封面

坂本龍一驚訝于細野和高橋沒受過正統(tǒng)音樂教育,卻掌握了音樂的核心。與受系統(tǒng)古典音樂訓(xùn)練、熱愛實驗性現(xiàn)代音樂的坂本不同,細野和高橋的音樂源頭中有爵士樂和流行音樂的元素。

YMO的音樂在歐美走紅之后,開始在日本被接納,80年代初的東京街頭,隨處可以聽見YMO樂隊前衛(wèi)、高科技感的電子音樂。對后世的電子樂、hip-hop有開創(chuàng)性影響。

坂本說,“加入YMO之前,我不過是半瓶醋,在樂隊中經(jīng)歷了爭執(zhí)和糾葛后,才一點一點成長。”

1983年,YMO在巔峰時解散,成為傳奇;坂本龍一單飛,也開始在電影配樂領(lǐng)域大放異彩。

▲ 《戰(zhàn)場上的快樂圣誕》

電影配樂大師

1982年,電影導(dǎo)演大島渚邀請坂本龍一主演《戰(zhàn)場上的快樂圣誕》,飾演一名日本軍官。

坂本是大島渚的影迷,看過他幾乎所有電影,但傲嬌的年輕人附加了一個要求:那請把配樂也交給我來做吧。大島渚說好。

當時日本電影通常是在上映前一周匆忙配上音樂,但是坂本向大島渚要求了3個月時間,大島渚再次同意,而且沒有任何指示,給他100%創(chuàng)作自由。結(jié)果,主題曲《圣誕快樂,勞倫斯》的影響力,甚至超過了電影本身。

▲《戰(zhàn)場上的快樂圣誕》

關(guān)于這首神曲的創(chuàng)作,坂本龍一本人是這樣闡述的:“因為是圣誕,所以想用鈴聲。而電影故事發(fā)生在南太平洋的小島,不能用歐洲的鈴聲,所以想到用巴厘島甘美蘭的聲音?!?/p>

由此,坂本龍一開始了和多名國際名導(dǎo)合作電影配樂的生涯。

▲坂本龍一和陳沖,拍攝《末代皇帝》時

1986年,貝托魯奇的《末代皇帝》在北京紫禁城開拍,邀請坂本龍一飾演日本軍官甘粕正彥。拍攝結(jié)束后,他被緊急任命為影片作曲。

2個星期后,坂本交出了44首曲子。

皇妃文繡在雨中離開了溥儀的家,扔下雨傘出走,他為文繡寫了一首《Rain》。第一次給意大利的工作人員聽的時候,所有人互相擁抱,喊著,“bellissimo(太美了)、bellissimo(太美了)”。

▲《末代皇帝》還獲得了金球獎最佳原創(chuàng)配樂

其實坂本沒有學(xué)習(xí)過中國音樂,他接到任務(wù)馬上買來20多張中國音樂精選集,花了一天時間全部聽完,2周趕出44首,完工之后就累得住院。

他說做電影配樂,是因為這些電影創(chuàng)作者吸引著他,“我好像繼承了父親的性格,很容易被人或事吸引,而且入迷?!?/p>

▲坂本龍一在紐約的私人工作室

2014年,在自己癌癥治療的關(guān)鍵時期,坂本不顧家人反對,接受了電影《荒野獵人》的配樂邀請,因為沒有辦法對亞利桑德羅導(dǎo)演說不。

2017年,臺灣導(dǎo)演蔡明亮把新片《你的臉》寄給他請他看看,他便回信說想要做這部電影的配樂。一個月后,坂本龍一把音樂發(fā)給了蔡明亮,附了一封短訊:您想用多少,用在哪里,都可以。

音樂放進電影中,非常貼合,后來獲得臺北電影節(jié)最佳原創(chuàng)配樂。

“萬物皆音樂”

紀錄片《終曲》中,坂本龍一隨時隨地都在收集、記錄聲音:

穿著藍T的坂本龍一,頭上套著個藍色塑料桶,站在雨中感受雨滴敲擊的聲音。

潛入森林,收集踩在枯葉上的腳步聲。

去非洲記錄原始部落的歌聲,在肯尼亞的湖泊上采集自然聲。

少年時代,受到約翰·凱奇(John Cage)等現(xiàn)代音樂家影響,坂本龍一認為萬物皆是音樂。80年代的巴厘島旅行,他看到當?shù)厝嗽邙澴幽_上系上鴿哨,放飛的時候,鴿哨發(fā)出忽遠忽近的聲響,和悠悠的風聲、森林的聲音混在一起,他念念難忘。

所以擔任2014年札幌藝術(shù)節(jié)總監(jiān)時,他設(shè)計的開幕式并不奏樂,而是讓一群系上鴿哨的鴿子飛翔。

▲坂本龍一錄屋頂上的雨聲

坂本龍一感興趣的不僅是音樂本身,還有整個環(huán)境的聲音景觀。

“每次下雨的時候,我都打開窗戶,然后把錄音器放出去。”他會在任何地方敲打看到的東西,了解它們的聲音。在巴塞羅那,一輛巡邏車響著汽笛駛過,他趕緊掏出手機錄音,為沒有錯過這個聲音開心。

2011年日本海嘯和福島核泄漏后,坂本龍一發(fā)現(xiàn)了一架被海嘯吞噬過的鋼琴,鋼琴完全走音了,他卻被這個聲音迷住了,“海浪一瞬間涌上來,讓鋼琴回復(fù)到自然狀態(tài),經(jīng)過自然調(diào)音的鋼琴聲,我覺得特別美?!?/p>

他把這架鋼琴的聲音,放進了新專輯《異步》中。

▲《坂本龍一:終曲》截圖

紀錄片《終曲》的拍攝過程,剛好也是坂本龍一新專輯《異步》的創(chuàng)作階段。他十分喜歡這張專輯,甚至有把它藏起來、不給別人聽的想法。

這張專輯里的音樂與以往十分不同:

幾乎沒有旋律,而是由踩在落葉上的腳步聲、被海嘯損壞的鋼琴發(fā)出的聲音、測量核污染儀器的哀嚎聲、日本傳統(tǒng)的三味線等等聲音,奇妙地組合著。

這是福島事故和經(jīng)歷癌癥之后,更加感受生命脆弱的坂本龍一,最想要做的音樂。

▲2017年NHK專訪坂本龍一

2017年《異步》發(fā)行之時,他在NHK電視臺被訪問道,想以怎樣的方式燃燒至盡,坂本想了一會回答,“確實有一個強烈的想法,就是不對自己說謊,想做真實的音樂,真實地活下去,還有不忘記看每天的月亮?!?/p>

雖然早在80年代就成為歐美和日本的音樂偶像,但坂本龍一從未停止對音樂邊界的探索。在現(xiàn)代音樂、古典樂、流行樂、電子樂、民族樂等等之間來回跳躍,也在地球的各個地方,北極、非洲、南洋小島汲取聲音靈感,越來越不受到限制。

02 用音樂介入現(xiàn)實

“總覺得無論我們說什么,上頭的人都聽不見。最終又回歸沉默,日本人已經(jīng)沉默四十多年了。”

紀錄片《終曲》中,坂本龍一在一次反對重啟核電站大型集會上發(fā)言,“不管是核電站事故,還是災(zāi)后日本的政治狀況、社會情況,全都每況愈下……如果不把自己的想法說出來,我會感到非常壓抑。我做不到視而不見?!?/p>

一直以來,坂本龍一有自己鮮明的政治立場,是積極的社會活動推動者。

▲大學(xué)時的坂本龍一

坂本龍一的父親是出版社編輯,母親是帽子設(shè)計師。70年代,左翼思潮在日本非常流行。出身有閑階級的坂本龍一,從高中就是一枚左翼熱血青年,積極參加左翼運動。

“仿效中國的精神,我們也要用音樂為工農(nóng)服務(wù)!”“一起解放被資本主義操控的音樂”。反對學(xué)校統(tǒng)一的制服,統(tǒng)一的考試制度,在他們高中的罷課運動中,校服、校帽和考試,真的因此被取消了。

雖然坂本龍一最后還是參加大學(xué)入學(xué)考試,但他認為自己帶著“瓦解大學(xué)制度”的想法進入了東京藝術(shù)大學(xué)。

▲高中時的坂本龍一

▲1969年,在新宿高中校舍前發(fā)表激情演說

在自傳《音樂即自由》中,坂本龍一回憶當年積極參加運動的自己,“當時有個傳言,在被封鎖的新宿高中校園里,坂本帶著安全帽在彈奏德彪西的樂曲。不過我已經(jīng)不記得這些事了,如果我真的做過,毫無疑問就是想出風頭?!?/p>

如果說少年時代的積極運動,帶著“中二”氣息,38歲搬到紐約居住之后,他越來越深刻感受到存在于世界上的斷層。

▲攝于南青山的個人錄音室

1997年,寫下《Discord》(意為不調(diào)和、爭端)這首曲子是因為,他看到電視正在報道盧旺達內(nèi)戰(zhàn)難民的新聞,當天夜里,夢到自己想要寫一首關(guān)于這起事件的管弦樂曲,于是立刻起身,沖到位于地下室的工作室內(nèi),趕緊動筆寫下了。

“當時我有一種無法沉默下去的心情。對我來說,這應(yīng)該是一個很大的轉(zhuǎn)機?!?/p>

▲《LIFE》中原子彈之父奧本海默的頭像

1999年,世紀之交,坂本龍一寫了一出歌劇《LIFE》(生活),蘊藏了許多與環(huán)境問題、社會問題相關(guān)的信息,比如核武器原子彈之父奧本海默的頭像投影在巨大屏幕上。坂本期待經(jīng)過20世紀的戰(zhàn)爭和災(zāi)難,數(shù)以億計的人因此死去,到了新世紀,人類也會變得更明智一些。

▲坂本龍一拍攝于911事件

可是21世紀的頭一年,他在紐約親歷911事件,生活陷入恐慌之中。很多人擔心恐怖分子會用核武器發(fā)動第二波攻擊,為此坂本龍一買了一輛越野車,里面儲備了一個月的水和糧食,打算隨時逃難,還買了很多防毒面具,分送別人,也送了前妻一個。

12月,他和村上龍等好友一起出版了一本評論集《反戰(zhàn)》。

▲《Chasm》專輯封面

21世紀,他發(fā)行的第一張專輯就是《Chasm》(意為裂痕、斷層),專輯發(fā)行于2004年,這前一年美軍進攻伊拉克。專輯充滿著被憤怒驅(qū)使的心情,比如第一首歌就是說唱,由韓國說唱歌手Mc Sniper聯(lián)合演繹,歌詞寫著“搬運因為饑餓呻吟的老人,被恐怖中的不安和危險拽著的你和我……”

“雖然一般大眾走上了全球各地的街頭,質(zhì)疑美軍進攻的動機并不單純,但那些媒體或?qū)I(yè)人士,卻對此一聲不吭。我真的看不下去,每天都很痛心,想著這是開什么玩笑?!?/p>

▲2008年格陵蘭島之旅

▲坂本龍一把錄音機放進冰川,“我在把聲音釣上來”

坂本龍一對人為災(zāi)難和環(huán)境問題的思考,在2008年的格陵蘭之旅中,得到了某種解答。

當時是一個藝術(shù)項目,邀請藝術(shù)家去格陵蘭島,直觀地看全球暖化的后果。見到數(shù)量驚人的海水和冰山,坂本內(nèi)心受到很大沖擊。

“當人類加諸大自然的負擔一超出大自然容許的范圍,受害的是人類,大自然不會感到任何困擾。生活在冰山和海水的世界的那期間,我不斷感到人類是多么微不足道?!?/p>

格陵蘭之旅也深刻改變了他正在創(chuàng)作的專輯《Out of Noise》(2009),使用了北極冰雪融化聲、流水聲,他讓這些原始聲音直接排列,嶄新的音樂也逐漸成形。

▲坂本龍一和東北青少年管弦樂團

2011年的日本大地震以及核泄漏事件,對坂本龍一影響深遠,他招募受災(zāi)地區(qū)的孩子,組建了一支東北青少年管弦樂團,親自教授,把他們帶進音樂世界。

直到2019年的采訪中,他仍然說“事件帶給我的震動至今還在。那種震動究竟是什么,我應(yīng)該怎么做?我還沒能找到答案,它們也影響著我的創(chuàng)作”。

《坂本龍一:終曲》也記錄了他尋找答案的過程。

以下是紀錄片導(dǎo)演史蒂芬的自述。

03《坂本龍一:終曲》如何創(chuàng)作

自述史蒂芬·野村·斯奇博

福島核泄露事故后,我見到了不一樣的坂本龍一

1990年前后,我和坂本龍一,幾乎在同一時間從東京搬到了紐約。

我是1970年出生在東京,媽媽是日本人,爸爸是美國人。我還是孩子的時候,整個東京,我感覺YMO的音樂無處不在。我一直是坂本龍一的粉絲。

2011年,日本東太平洋發(fā)生9級地震,繼而發(fā)生海嘯,福島核電站放射性物質(zhì)泄漏,它在當時是世界上最大的在役核電站。家鄉(xiāng)的一切發(fā)生了翻天覆地的變化。

2012年5月,我在紐約的一次有關(guān)福島核災(zāi)難的活動中見到了坂本龍一,當時是一位京都大學(xué)的核物理學(xué)家,來做核污染的演講。眼前的坂本龍一,和我印象中的完全不一樣了 。

▲YMO時期,坂本龍一做出機械感的電子音樂

在我的印象中,他是YMO樂隊最英俊的成員。80年代,日本經(jīng)濟騰飛,科技迅速發(fā)展,從戰(zhàn)后陰影中走出來,大家對未來有一種夢幻的向往,而他就像一個時代典型,代表著科技能帶來的希望和幸福。

而眼前的坂本龍一,年紀大了,他顯得有些懊悔,意識到技術(shù)也會給我們帶來很多麻煩。

▲坂本龍一在反對重啟核電站的活動現(xiàn)場

在這個活動上,我第一次知道坂本龍一對環(huán)境問題、核問題有自己的立場。我也得知他計劃于2012年7月在東京舉辦一場名為“無核”的音樂節(jié)。

日本主流媒體對于他反對核污染的立場感到不安,因為他太有名了。

這些媒體不跟進報道、保持沉默,而我是一個住在紐約的獨立電影制作人,我覺得我應(yīng)該去記錄它。

我真的不知道坂本龍一為什么會答應(yīng)。他后來告訴我,看過我的另一部音樂紀錄片,關(guān)于埃里克·克萊普頓(Eric Clapton),他很喜歡。

而且我猜測他的確希望有人能在福島核事故之后,幫他講述自己的故事。也許他認為我能以國際化的視角去講述。

▲坂本龍一為災(zāi)區(qū)人們演奏

災(zāi)難之后,我們能做些什么

面對災(zāi)難,我們無能為力,只能試著找出自己能做什么。坂本龍一成為了一個積極活動的音樂家,而我為他拍了一部紀錄片。

在巖手縣一個叫陸前高田的小鎮(zhèn),很多人在海嘯中喪生,是一個重災(zāi)區(qū)。2012年12月,坂本龍一去那里為當?shù)厝吮硌荨?/p>

地震發(fā)生在2011年3月,此時是在一年零9個月后,但一些人告訴我們,在坂本龍一演出的時候,他們終于可以真正入睡了。

當時那個情境很打動教授,但是他努力讓自己冷靜下來,為了使人們從音樂中感到放松,演奏者不能夠太情緒化。

福島核事故之后,我們已知的世界似乎要走到盡頭,好像進入了一個時代尾聲。

我想展現(xiàn)坂本龍一是如何用藝術(shù)回應(yīng)災(zāi)難。

這部電影的第一個場景,是坂本龍一在彈奏一架被海嘯損壞的鋼琴,他覺得走音的鋼琴聲很美。

這場景基本囊括了所有這部電影在探索的主題:關(guān)于一個人克服困難、并開始創(chuàng)造新的美妙音樂的故事;他最終擁抱了生活,但同時,他對世界上所有正在分崩離析的事物有著非常敏銳的意識。

患癌癥后,他鼓勵我繼續(xù)拍下去

拍攝期間,2014年,他患上癌癥。

得知他的病情后不久,他允許我去采訪他。我不忍心繼續(xù)打擾,但他說你應(yīng)該拍下來。這是整個拍攝中最痛苦的部分。我采訪了他很多內(nèi)容,因為癌在他的咽喉,我們擔心他以后不能說話。

當時坂本龍一先生和他家人,不希望除了我以外的任何人來他們家拍攝。

當時他的兒子剛剛大學(xué)畢業(yè),是個很有天賦的電影制作人,我一個人在他們家拍攝時,他就幫我打燈、收音。我就跟他說,你為什么不直接自己拍呢?

我很快就發(fā)現(xiàn),他拍的鏡頭非常好,有一種非常溫柔的關(guān)系在里面。后來他一聽見父親彈琴的聲音,就像消防員一樣,拿著相機沖過去拍。家里面的很多鏡頭是坂本先生的兒子拍的。后來坂本先生的身體恢復(fù)了一些,我會帶一個小小的團隊來,他的兒子也會成為團隊一員。

▲坂本龍一紐約家附近的街區(qū)

我曾經(jīng)嘗試導(dǎo)演坂本龍一,但是從來行不通。他太聰明了,一意識到我在做些安排,他就會毀了它。他相信自然流露是最好的,你就是在誠實地表達。

也的確如此,我之前一直想以新的音樂的誕生作為電影的尾聲,事情就自然發(fā)生了。

那天我們已經(jīng)完成拍攝,只想從坂本龍一身后補拍一個在彈琴的鏡頭,他說,那我就隨便彈了。他開始彈《Solari》,這是他寫的一首新歌,他第一次在別人面前演奏這首曲子。

那其實是我等待了5年的時刻。

拍攝過程中,有很多回憶,最美好的就是和坂本龍一待在一個小房間,他在一架鋼琴前作曲。

那整個夏天他都投入在《異步》這張新專輯的創(chuàng)作中。我們每個周末去拜訪他,會談?wù)撍南敕?、他的生活,最妙的是,有時他有了靈感就會突然開始彈奏。

音樂太美了,而且他就坐在那兒。

“我想讓觀眾感受坂本龍一是如何聽到這個世界”

我們都叫坂本龍一“教授”,我想把他的理念,也融入到紀錄片的制作中。

坂本龍一是一個極簡主義者,他總是說少即是多。所以電影中有很多沉默的時刻,有時沉默是最有力的。

▲《東京旋律》中坂本龍一彈奏《圣誕快樂勞倫斯》

這部電影有許多片段,在過去和現(xiàn)在來回穿梭,剪輯上還會從世界一個地方跳到另一個地方,因為我覺得這是坂本龍一的思想特點之一。

電影中我穿插使用了一些1985年,法國攝影師Elizabeth拍攝的坂本龍一紀錄片《東京旋律》,那就像一個時間膠囊,當時他彈奏《圣誕快樂勞倫斯》的速度更快,鋼琴音調(diào)也調(diào)得更高,他說話也更快。當時和現(xiàn)在的對比很有趣,也很美。

1987年,坂本龍一就出過一張專輯《Neo Geo》(新地理),其中有巴厘島的音樂,有日本沖繩的,也有來源于非洲的音樂,對他來說,這是一整個平坦的世界。電影中也是如此,上一刻在非洲,下一個場景就到了格陵蘭島。

▲坂本龍一在福島核事故后的災(zāi)區(qū),電影中此處可聽見測量放射污染儀器的鳴叫

我把電影的整體節(jié)奏放慢,讓聲音能夠停留,被感覺到。這種方式也跟我和坂本龍一一起去福島核污染區(qū)的經(jīng)驗有關(guān)。

那兒實際上非常平靜,有鳥類,但沒有人煙,我感到最恐怖的是,我一點也感覺不到危險。人的五感是沒法感知到核污染的,只能通過科技的東西探測,無色無味,我們?nèi)祟愔圃斐鰜砹艘环N危險,我們自己無法感知。

我希望通過這部電影,讓觀眾感受到坂本龍一是如何聽到這個世界的。

▲坂本龍一在新專輯《異步》的演奏會上

龍一相信所有的聲音都是音樂性的——即使是環(huán)境聲。他收錄各種聲音,把它們帶入專輯。比如,把麥克風掛在家里的墻上,讓他的房子變成像一件樂器。這個理念啟發(fā)了他最新的作品,以及我們的剪輯方式。

破碎的鋼琴聲、測定放射能量儀器的哀嚎聲、北極冰層融化的聲音,以及坂本龍一彈奏美妙的旋律——所有這些,像樂句一樣被組合。我們根據(jù)聲音來剪輯電影,希望它就像一首很長的樂曲。

電影的結(jié)尾,他創(chuàng)作出了美妙的新音樂,然后又回到生活中,天氣很冷,他說要動動手指,保持溫暖,繼續(xù)創(chuàng)作。

部分圖片來源:《音樂即自由》,感謝楚塵文化提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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